苍绿的树叶纷纷摇乱,在这树林之中猎猎作响。
一抹蓝白色的身影在这静谧的树林中显得格外醒目,定睛一看,原来是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的少女奔跑在这树林之中。
粘腻的风匆匆穿过她的身体,扬起了她的头发。
少女的脸上满是汗水,仿佛刚刚从水中捞出一般,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,紧贴在皮肤上,形成了一道道细小的水痕。
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膛的剧烈起伏,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吸入肺中。
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可她却不敢停下脚步。
因为在她身后,是循着她气息而来的妖怪——此时正张牙舞爪地紧追在身后。那妖怪牛头人身,模样丑陋,匍匐在地上,手脚并用地爬行着,像是还没驯服四肢,每个肢体都有自己的想法,动作很是笨拙。
少女名叫祝锦晏,住在洛南镇,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。
最近这段时间,她总是莫名其妙得吸引到妖怪。起初,有只妖怪气势汹汹地追到她之后,她本以为会丧命于此,却没想到那妖怪口吐人言,尊称她为“河神大人”,并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话,求她赐予灵泉。
祝锦晏虽心下疑惑这灵泉是何物,但又怕拒绝这妖怪后被杀人灭口,带它去了最近的泉水处,掬了一捧泉水给那妖怪,结果那妖怪气急败坏,说堂堂河神大人竟然戏耍它。而后那妖怪追得更凶了,还总是出现在祝锦晏的必经之路吓她。
祝锦晏分心想着,却没留意脚下的路在她不远处凸起了一大块。
猝不及防地,祝锦晏被那石块绊了一脚,整个人重心不稳,向前方跌去。
说时迟那时快,在祝锦晏摔倒扑向前方的时候,原本追在祝锦晏身后地那只妖怪却突然加速,掠过了葱葱的树影,奔至祝锦晏的身前。
祝锦晏以为她死定了,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。
摔一跤倒是小事,恐怕这次要被这妖怪给吃了。
然而,没有她想象中一头栽到地上的坚硬触感,反而感觉到身下的土地很是温热。
祝锦晏连睁开眼睛,却看到的那妖怪的人身垫在她的身体下,牛头耷拉着偏向一边,趴在地上。
这让祝锦晏更想不明白了,这只妖怪不是在追她吗?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将自己一口吞掉吗?现在它这是……冲过来保护她吗?
祝锦晏心下虽疑惑,动作却没停。她急忙撑着身体站起来,一连后退三步,确认和妖怪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后,一边拍着胸口顺气,一边警惕地看着趴在那边的妖怪。
那妖怪还是手脚并用,缓慢地爬了起来转向祝锦晏,一双黑豆眼睛看着她,控制着笨拙的身体向她鞠了一躬,嘴里呼哧呼哧地“哞哞”着,用那没驯服的前肢在半空比划着。
祝锦晏看着它笨拙的动作,好像是在向她表达什么需求,于是她踌躇着开口:“那个......牛、牛先生,您是需要帮忙吗?”
那妖怪点了点头,还是呼哧呼哧地哞哞着。
祝锦晏可以判定,这只牛头人身的妖怪不像之前那个妖怪一样可以口吐人言,但是可以听懂人类的话,并且也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。祝锦晏心下松了一口气,直接原地坐下。
她原本干净的校裤上已经布满泥土了,她现在累得要死,顾不得会不会给洗衣机增加负担了。
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后,祝锦晏又问:“您需要我怎么帮您呢?”
此话一说出口,祝锦晏又觉得不太对劲,她毕竟还是听不懂它说话的,就算它说了,又怎么能知道它究竟说的是什么?
正分心想着,就听见那妖怪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声,祝锦晏抬头看过去,它又手脚并用地爬过来,用还没驯服的前肢指了指祝锦晏的身后。
她循着它指的方向转头看过去。
那是林间的一条河,金色的阳光散落在上面,河面之上明明灭灭。
现在四周的环境都安静了下来,祝锦晏才听到这潺潺的水流声。
她算是明白了,合着这牛先生也是来讨水的。
可是——她真的没有能力提供给它们所需要的水啊,她又不是那妖怪口中所谓的“河神大人”。
它们是怎么觉得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女可以给予它们灵泉呢?
祝锦晏正思索着怎么组织语言来委婉拒绝,以防止出现上次的情况。突然听到那妖怪的呼哧声变得急促,她正看着转头看着那条河,还没来得及回头看,就看见原本在她身后的牛先生越过了她,手脚并用地冲去溪边,动作很是急切。
她想了一下,决定还是跟上去,干脆利落地起身,拍了拍身后的灰尘,跟着牛先生跑了过去。
跟着牛先生一起跑来河边后,祝锦晏看见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中央,浮着一只白猫。
那只猫奄奄一息,也可能已经死了。
牛先生在靠近白猫后显得更激动了,甚至向前踏入河水中。
祝锦晏看着牛先生一如既往地手脚并用,似乎不能站立起来走下去,她连忙扯住它:“等等,等等,牛先生,你是想救猫猫吗?”
她指了指它的动作,继续说:“你这样的话,我怕你还没过去就要喝满肚河水了。”
牛先生暂时停下了动作,呆呆地定在原地,呼哧呼哧地喘气。
考虑到怕自己被淹死,又不想牛先生喝一肚子河水,祝锦晏瞥到河边的大树,那大树树身很粗,应该是颗有年岁的树。
祝锦晏看着那颗树,有很多或长或短的枝干,其中最矮的那枝干最长,延伸向了河的中央,但跟那白猫还是有点距离。
祝锦晏突然心生一念,试探性地道:“牛先生,你,会上树吗?”她指指牛先生,又指指旁边的树。
牛先生点了点头。
于是祝锦晏指着那大树最矮的一个枝干,对牛先生说:“我们都爬到那个枝干上,你抓住我的脚,把我倒挂,我伸手去捞那只白猫。”
牛先生听后哞了一声,似乎是对她要倒挂自己表示疑惑。但它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,紧接着,它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,祝锦晏也跟着爬到了那枝干上。
枝干很粗,但是承受了一妖怪一人的重量,还是被压得稍微弯了一点。
祝锦晏和牛先生交换了位置,蹲在牛先生的前面,看着下面不远处的白猫,她深吸三口气,而后才对牛先生说: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牛先生宽大的手掌紧紧地包围住了她的脚踝,她感受到了它似乎全身都在用力地控制前肢。
紧接着,祝锦晏便感受到了周围景色倒置,血液倒流,她眼前黑了一瞬间。
感受到脚踝上两只手在隐隐颤抖,祝锦晏连睁开双眼,就看到了那只白猫浮在前面不远处。
她伸了伸手,够不到,她冲着上面的牛先生喊道:“牛先生,再往前一点,把我荡起来。”
或许是因为倒挂着的状态,祝锦晏感觉到声带的震颤。
牛先生闻言,整只身体往前送了送,前肢用力地握着祝锦晏的脚踝将她向前荡去。
祝锦晏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,在被荡出去的第四次时,谢天谢地,终于可以够到了。
祝锦晏颤抖的指尖触碰到白猫,白猫的毛发如同丝绸般柔顺,被河水缓缓地冲刷着,每一根毛发都像是被精心梳理过一般,整齐而富有光泽。
那白色的毛发在水中散开,仿佛是一片毛茸茸的云朵,随着河水的流动轻轻摇曳,宛如飘摇的海草。
看起来,似是还有微弱的呼吸。
祝锦晏不明白牛先生为什么想要救猫,可能和刚刚保护自己一样,乐于助人吧。
祝锦晏轻轻地从白猫下方探出手,将它的前爪拢在手里。
说时迟那时快,在祝锦晏的手刚握紧那只白猫的时候,她就被牛先生荡了回去。
看到祝锦晏已经将白猫捧入手中,牛先生很是高兴,在枝干上的呼哧声更大了,而后笨拙的牛先生又艰难地将她甩回到树枝上。
祝锦晏捧着湿漉漉的白猫,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,把这白猫轻轻放在草地上。
她蹲下来看了看这白猫,又看了看四周,想着拿什么给它擦干。
刚刚捞的时候没注意,现在仔细看,这猫通身雪白的皮毛还在滴着水,水流下来,沾湿了它身下的草地。它的尾巴蜷在一旁,眼睛闭着,耳朵也一动不动,就只有略微起伏的腹部能证明这猫还活着。
它就这么躺在草地上,看起来楚楚可怜。
牛先生匍匐着爬了过去,一会在白猫的耳边呼哧呼哧,一会儿绕着它哞哞,试图叫醒它。
这猫这么好看,它的眼睛睁开后肯定也很漂亮,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呢。
祝锦晏摇摇头,把这念头送出脑海。
不知道这猫有没有受伤,如果受伤了的话,在水里泡这么久,伤口一定会感染的。
本着救起来就要负责到底的精神,祝锦晏蹲着往前挪了挪,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它的身体 。
可是很奇怪,它并没有受伤,连肉垫都是干干净净的,身上也没有伤口。
祝锦晏很是疑惑,没有伤口,那它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?
牛先生耷拉着脑袋趴在白猫身边,看它这模样,似乎是很失落。
祝锦晏现在觉得牛先生是个好牛,很善良的牛。它追了她一路,不就是为了灵泉吗,但也在自己摔倒时,帮了自己不说,现在一人一妖还一起救了一只落水猫猫,它放弃了追她讨水。
凭它仗义相助这一点,祝锦晏很大度地决定对它以往的错误行为既往不咎。
祝锦晏站起来,豪气地拍了拍牛先生的肩膀,对它说:“我知道你是一头有爱心的好牛,我很欣赏你,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?”
“好牛”懵懵懂懂地抬起耷拉着的脑袋看着祝锦晏,呼哧了两声,好像是在疑惑什么是朋友。
祝锦晏向“好牛”伸出右手,笑着对它说道:“我叫祝锦晏,很高兴认识你,”她顿了顿,又说:“这是握手,人类的礼仪,握过手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,你看见我就不可以再追我了哦。”
“好牛”学着她的样子,笨拙又坚定地伸出了自己的手,手心贴上祝锦晏的右手心。
逆光的树林里,微微弯腰站立着的人类少女,和趴在地上牛头人身的妖怪,手相握。
树林中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枝叶洒在二者身上,形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,二者则是这画中的主角,与这树林融为了一体。